请广大病人及家属朋友谅解,我在解释结肠癌治疗方案时的啰嗦。
仍有比我更啰嗦的朋友嫌我不够啰嗦。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:一是啰嗦次数不够多,要在不同场合,每人多遍;二是内容和程度不够细化,要针对病人和不同家属有所区别,甚至有时要有“善意”的欺骗;三是态度要端正,要循循善诱、不厌其烦。多少年来,我总觉自己有强迫症,生怕交代的不够,漏了点啥似的。
师兄带师弟,天经地义的事儿。
医学研究生培养期间,有的导师学生很多,无暇顾及周全,于是师兄指导师弟科研及临床工作,成为研究生培养中的一道风景。指导过我的师兄大多年龄比我大,也是兄长,他们对我的帮助和感化,即使是数十年后,回想起那段成长经历时,总是不禁感激。
师兄大我几岁,有多年临床工作经验。
师兄收了病人,说是肠梗阻,让我接管。
接管就是开医嘱,写病历,手术时协助师兄。
师兄是主治医师,我是研究生,还没做住院总医师,把病人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,当看热闹的进修医生提出,想给病人做深静脉穿刺时,我拒绝了。暗想指导他做,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?何况我自己做的也不够熟炼,要亲自做。
病人是一位六十岁的男性,综合分析病例资料,诊断为急性完全性肠梗阻,根本原因可疑为乙状结肠癌。
临床上病情瞬隙万变,情况危急时不容确诊,需马上手术解除危及生命的致病因素,甚至于手术后有了病理标本,仍不能确诊的情况还会发生。任由这个病人的情况如发展下去,可能出现肠坏死而危及生命,所以要马上手术解除梗,至于潜在的肿瘤能否切除是次要的,而且需根据术中探查的情况决定手术方式。
成人大肠长度的1.5米,大体分为靠近小肠的右半结肠和靠近直肠肛门的左半结肠。八九十年代外科学教科书规定,急诊右半结肠切除后,可行小肠和结肠的一期吻合,即切除肠病灶同时吻合肠管;而左半结肠部位的梗阻,由于靠近肛门的结肠内粪便多污染重,未经充分术前肠道准备的急诊手术时,切除病灶同时一期吻合后,吻合口管发生瘘的危险大,所以建议先行腹壁结肠造瘘,即人工肛门,数月后再还纳行二期吻合手术。
临床工作中,经常遇见病人对腹壁人工肛门的强烈抵制情绪。
根据病情需要,在部分结肠切除之后,外科医生会在病人的腹壁上行结肠造瘘,常见的部位多选在左下腹,多为永久性造瘘;也有选在右下腹或中上腹的,多为暂时性造瘘。在行术前病情告之时,得知要将肛门改在腹壁上,病人多持反对态度,尤其是对于永久性腹壁肠造口的病人,手术后的日子里,肚皮上挂一屎袋是难以接受的。多数病人在医生的详尽解释后,接受了人工肛门手术,但仍有极个别的持抵制情绪,令医生及家属欣慰的是,随着病人对术后排便状态地逐步适应,以及术后生存时间的延长,病人这种负面的心理状态会逐渐缓解。
病人和家属需要清楚一点,他们所持的态度会影响甚至左右医生的手术决策。比如在低位直肠癌是否要行保留肛门的手术决策时,可保可不保时,保还是不保,其实没有静态统一的、明确的标准参考,医生的主观倾向性较大,强势或更坚定的医生受病人意愿影响小,但就从病人总体获益方面考量,必须允许患方参与到治疗方案的制定进程中来。
经过短暂的必需的准备,师兄和我们医疗小组决定,急诊手术。
手术的方式是解除肠道梗阻,切除潜在的肿瘤,根据术中情况,决定是否行一期肠吻合还是行暂时性肠造瘘,当然也存在肿瘤无法切除的可能,那种情形下,只有退而求其次,做首要挽救病人生命的肠造瘘术。我向病人及家属交代这些治疗方案后,他们表示对手术后术后并发病症危险的理解,并在手术协议书签字。
手术开始了,师兄主刀,我做一助。
“哇,技术不错,还会左手打结!”师兄很善于言语激励。
“嗯”,我无暇说话。
夜已深,无影灯下,师兄带着师弟,言传身教,忘我,也其乐融融,完全沉浸于那段并不蹉跎岁月时光,这是之后对当时景象的再体会。
打开腹壁,进入腹腔,洗手探查,一系列医学实践中的按部就班。我们发现:病人结肠高度扩张,按许多专业书介绍的经验,沿扩张的肠管向远端探查,最终在距肛门口约30厘米的乙状结肠发现了肿瘤。
“肝脏没有转移,肿瘤不固定。”师兄边探边说。
“那就可切除了,有必要临时性造瘘吗?”我知道师兄是台上最高指挥官,追问到。
"不必了!"师兄很果断。
“这对病人好,免得再次开刀。”我也是主观上为病人着想。
一句不必了,看似轻描淡写,当时的医疗环境已经开始严酷起来,切除肿瘤后一期吻合,不做造瘘,是要承担风险的,因为用来参考的教科书是建议临时造瘘,期待数月后二期手术关闭。一旦病人一期手术后发生吻合口瘘,并因此发生医患纠纷,医生是要承担责任的,因为评判是否存在医疗过失的依据是教科书。但那时也有一种认识上的转变,即急诊左半结肠梗阻的手术,在充分减压扩张肠管内容后可行一期吻合。
此类文章发表逐渐增加,多年后一期手术被达成共识,写入操作规程指南。师兄讲过一例相关趣事,更早时候,他的一位同事,半夜做一类似手术,可能由于急诊连续多台劳累所致,竞忘记了造瘘,病人却顺利恢复,无意的疏漏竞免除了原计划中的第二次手术。让人欣慰的是,随着相关报道的逐年增加,左半结肠癌并肠梗阻的急诊诊一期切除吻合己达成共识,但二期手术们未被摒弃,对于存在年老体弱,肠壁水肿血运差,腹腔污染严重等吻合口漏的危险因素时,二期手术不失为一种安全的选择。诚然,一次解决问题,漏了再行造瘘,有亡羊补牢之嫌,但不能把先造瘘等同于先补羊圈。
肿瘤己被顺利切除,下一步是肠减压,即把梗阻近段扩张的肠管中的粪便排出,并在必要时用生理盐水冲洗。
“好臭!”一股带有体温的新鲜粪臭扑面而来,大家不约而同的感觉。
“开门,流通一下空气。”整个手术间很快弥漫在粪臭中,先进的空气层流净化系统,臭气却不能很快清除,于是我吩附台下护士。
“那整个走廊都臭了,”护士小妹说。
“晚上,人少,不打紧!”我催促道。
肠梗阻行肠减压时的粪臭有多臭,想信大多普外科医生和手术室护士都有亲身经历,因为当时大家注意力高度集中,所以主观上会有所忽略。随着临床经验的积累,我做过一些减少空气污染的改进,比如在切断肠道时把断端肠管套入塑料袋中并扎紧,再从近段挤压肠管,把粪便排入到相对密闭的塑料袋中,当时虽然已有腔镜用塑料袋可用,但还没有想出来。还有一项改进就是,切开腹壁后,大部分肠管由于梗阻扩张而突出到腹腔外,很多在减压后由于肠壁水肿而仍无明显改善,而此时冲洗腹腔和突出到腹壁外的肠管成了一个难题,经常是术后术者和病人衣物布巾尽湿,严重削弱了无菌衣巾的隔离效果。而大部分小肠在操作过程不易固定,甚至会滑到床旁,牵拉系膜血管影响血供而加重肠壁水肿。近些年来腹腔外科常用的切口保护器可以解决这一难题,具体方法是把塑料保护器的周边提起,类似加高了腹腔容器的盆壁,倒入生理盐水后突出腹壁外的肠管也可浸在水中,方便了请洗,经过这些改进,手术时我极少湿身,病人也是。
当时减压肠管的粪便排到盆中,相当的臭,冲洗后,手术巾重铺了几块,由于湿身,我也更换了一件手术衣。
“准备吻合!”
前面工作很顺利,师兄信心大增,准备一期吻合。
接下来的一幕改变了师兄的既定计划。
准备吻合肠管前,我开始整理手术区,撤掉多余的器械敷料等,刚松掉一把钳子,大量粪便涌入到手术野。原来是夹闭的需吻合的远段结肠的肠钳!被我不小心未做准备地提前松开了!
重新冲洗腹腔。
“看来要做二期手术了,”师兄有些无耐。
“做结肠造瘘,这样更安全。”我为自己辩解,因为腹腔的污染加重,一期吻合增加吻合口漏的危险,何况当时的一期手术还没有达成共识。
手术后病人顺利恢复,我追踪到病人三个月后再次手术,亦顺利恢复,虽然当再手术时我已脱离临床,在准备实验室的科研工作,因对病人有些歉疚感,所以较多